郭万仕 ：美文美图苑

  一起床，网上铺天盖地的都是陈忠实去世的消息。我稍微惊了一下，前几天我还没有来由的又重看了他的《白鹿原》小说，在网上搜腾他的各种采访视频，没想到才几天时间，他就魂归白鹿原了。

   网络上，一张陈忠实故居的照片，发稿的人说：人间如今无忠实，此地仍然有白鹿。我看着那经过返修的空落落小院，一丝缅怀的感觉都找不到，如今的修缮和破坏有什么两样。

    我第一次看《白鹿原》是在16岁的时候，在中专宿舍里，有个同学的床头摆着一本，拿起来翻了两页，顿时面红耳赤，赶紧把这本黄色书刊丢回她床上。
    第二次再见它，是我人生最低谷的时候，那时候我重病在身，几乎连活下去的机会都很渺茫，每天躺在病床上，遵医嘱不能翻身，不能动弹。陪床的爱人，见我实在无聊，就在他手机上随便搜了一本小说，一字一句的念给我听。这本书就是《白鹿原》。念得人无甚太大感觉，听的人毛骨悚然，情思悠悠。

    我的故乡是关中平原边边上一个小镇，可是我从小在城市长大，从没有回过那个名义上的故乡，对故乡，我心里缺失了一块，在这本书里，我对故乡，对故乡人，对故乡情和故乡的渊源全部在这本书里得到了理解和释放，似乎在一刹那我的血缘就和故乡接上了。我的太爷爷、我的爷爷、我爸爸，冷先生、朱先生和忠实先生好像在某个地方有了些许重合，他们都是在那片广袤的、苍凉的、炽烈的原上走来的人，谁是剧中人，谁是身边人，蒙太奇一样的画面在我身边越转越快，把我吸进一个泥土湿润，阳光明媚的故乡。

     我病好了以后，跟着爸爸回了一次家乡，这时的家乡没有了爷爷奶奶，几乎没有什么很近的亲人，但是我的脚一踏上那片黄土地，一种异样的感觉就传遍全身，我不知道应该叫他什么，可能是一种找到了根的感觉，二十几年来，我第一次对我是谁这个问题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。故乡并没有在大肆的重建中失去她原本的样子。古老的原上，倒塌的窑洞，袅袅的炊烟，透过高大的柿子树晒下来的斑斑驳驳的阳光碎片，对面走过来的一个面貌熟悉的陌生人，远处传来咿咿呀呀的碗碗腔，傍晚端上桌的一碗油光红润的臊子面，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生命的本源，我属于这里。

     晚上的星空格外明亮，我和爸爸和我一个家门的大哥（说是哥哥，已经60多岁了），一起坐在院子里拉家常，他们一口地道的关中话，时不时还拉上一段二胡，唱两句秦腔，我坐在边上不开口，贪婪的看着这一幕，眼睛湿漉漉的，心里也湿漉漉的。

    后来无意中看了一个陈忠实的访谈，第一次看见真人，听见他说话，亲切的感觉就像他是我的一个大大，说起他创作白鹿原的过程，我似乎就是跟着他一路走过来的，他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特别理解，从来没有一个公众人物在我的心里占据如此奇怪的位置。他说起小娥死的那一幕的，他声音哽咽，我也跟着哭，感性的连我自己都奇怪。

     如今他走了，我不是很难过，他在云上写书，在泥里生活，50岁以前，当会计，养鸡，生活的如此烟火的一个人，写出来的书深沉厚重，悲苦苍凉，渗透了这个原上生活的人民的风骨和血液，虽然苦难但依旧坚韧，坚强的就像路边的蒿草，灭了又生，生生不息。

    他早就在西安有房子了，但他一直不喜欢那里，他欢喜他的白鹿原，喜欢坐在门前的水渠上抽烟，喜欢清晨登上屋后的土卯，现在好了，他回去了，他必然会回去，去找自己的魂.....